原文

　　遼東經略熊廷弼主守，駐閭陽；巡撫王化貞主戰，駐廣寧。三人議論遂成水火，此致敗之由也。天啟二年壬戌正月，化貞疏言臣愿請兵六萬進戰，一舉蕩平，且與粘化定盟，及虎墩、免憨歃血，又用遼將孫得功為先鋒，欲共殺敵。廷弼俱言不可信。化貞不從。

　　大兵臨河欲渡，總兵劉渠駐兵振武，飛書告急。化貞招外兵萬眾至邊，策敵必不敢渡柳河，欲令部將羅萬言哨卒過河誘之來入，以驍騎蹙之，可以大創，各道以為非計，乃止。大兵渡河，逼西平堡，羅一貴堅守一日夜，大兵頗被傷，將解圍，復攻振武。總兵劉渠方集，有先鋒孫得功乃化貞所任心腹驍將也，推渠當先，未及戰，得功呼曰：兵敗矣，率所部走渠略陣，馬蹶被殺。

　　祁秉忠扶病上馬中箭死，李永芳復環攻，西平城陷。一貴自刎。得功走入廣寧，疾呼軍民宜早剃頭歸降，因命其黨封府庫以待，一城哄然，率奪門走，化貞方晨起視書，西將江朝棟排門入呼曰：滿城人走空矣。化貞股栗不知所為，而所坐馬已為心腹將竊去，倉皇整行李四箱，以二橐駝載之，而自騎朝棟馬以行，及門，亂兵訶止，將縛之，朝棟后至，持刀與斗，乃得出。得功遂踞城附敵。

　　此正月二十二日事。廣寧既潰，化貞所招外兵大肆殺掠，逃軍和之，難民西奔者十不得一，損棄幼小于途，蹂踐死者相望。化貞從數騎走閭陽邊，熊廷弼自右屯引兵至，止焉。化貞向廷弼而哭，廷弼顧笑曰：六萬軍蕩平遼陽，竟何如？化貞慚，尋向廷弼議固守寧前計。廷弼曰：晚矣，公不受紿慕戰，不撤廣寧兵于振武，當無今日。此時兵潰之勢，誰與為守？惟有護百萬之生靈入關，勿以資敵足矣。乃整眾西行，化貞與寧前道張應吾殿后。時大兵以東無追逼者，故得緩轡以施，總督王象干一一驗放入關。

　　按臣方震儒在廣寧尚臥未起，聞撫臣走單騎走，亦單騎走，監軍牛維嚁、邢慎言隨之。高出、胡嘉棟、韓初命隨經略走關上，惟高邦佐留松山沐浴衣冠向西再拜縊死。其仆高厚亦從死焉。

譯文及注釋

　　遼東經略熊廷弼主張防御，駐守閭陽；巡撫王化貞主張攻擊，駐守廣寧。兩人意見爭鋒相對、勢成水火，這是廣寧潰敗的根本原因。天啟2年，1622年正月，王化貞上疏稱臣請率兵6萬攻擊建奴，將其一舉蕩平，趁勢與粘化定下盟約，待虎墩、兔憨歃血定盟，便以遼將孫得功為先鋒，一起攻擊建奴。熊廷弼認為孫得功、虎墩、兔憨都不可信，王化貞不聽熊的意見。

　　建奴大軍臨近柳河準備渡河，駐兵振武的總兵劉渠飛書告急。王化貞召集蒙古騎兵萬人前往河邊，認定建奴不敢渡過柳河，打算派部將羅萬言率前哨部隊過河引誘建奴來攻，然后以蒙古騎兵包圍、攻擊并重創建奴，但因眾人都認為該計劃不可行而放棄。于是明軍大部隊渡過柳河，進逼西平堡，其時羅一貴已在西平堡堅守一晝夜，殺傷建奴頗多，建奴正要解圍再去攻打振武。總兵劉渠剛剛完成部隊集結，孫得功就以王化貞的名義命劉渠率部當先與建奴交戰，還未交戰，孫得功就大喊道：兵敗了，并率所部逃走，導致明軍大亂。劉渠當時正在掠陣，坐馬跌倒以致被建奴所殺。

　　祁秉忠抱病上馬接戰，中箭而死，李永芳又趁勢圍攻西平堡，西平堡陷落，羅一貴自刎而死。孫得功躥至廣寧，大聲叫喊軍民應當早早剃發降了建奴，并命其黨羽封閉府庫等待建奴，全城大亂，大家紛紛奪門逃走。王化貞當時剛剛起床正在看書，大將江朝棟推門闖入叫道：滿城人都跑光了。王化貞雙腿戰栗不知所措，連坐馬都已經被心腹將領偷走了，倉皇間整理了4箱行李，用2只駱駝馱著，自己坐著江朝棟的馬逃跑，逃至正門，被亂兵喝止，正要將其綁起來，江朝棟趕到，揮刀趕散了亂兵讓王化貞逃脫。孫得功占據了廣寧成，降了建奴。

　　這是正月二十二日的事。廣寧潰敗后，王化貞招募的外族士兵大肆殺掠，各路逃兵也趁亂參與其中，向西逃難的民眾存活者十中無一，丟棄幼小、踐踏而死的情形一路都是。王化貞僅帶數騎逃到閭陽，正遇到熊廷弼率兵從右屯趕來，于是停了下來。王化貞望見熊廷弼不禁大哭，熊廷弼看著他嘲笑道：六萬軍蕩平遼陽，而今何如？王化貞慚愧，于是向熊廷弼詢問固守寧前的方略，熊廷弼說：晚了。你如能聽從勸告不一意求戰，不撤廣寧部隊到振武，還不至于像目前這樣。而今已成潰軍之勢，誰能固守寧前？現在唯有護送百萬難民入關，不要讓他們被建奴所掠，令建奴之勢更強而已。于是整理隊伍西行，由王化貞和寧前道張應吾殿后。當時建奴的騎兵在東面，對2軍民沒有組織強力的追擊，故能整旅而還至山海關，經總督王像乾一一點驗后入關。

　　當時巡按方震儒在廣寧猶自高臥，問說巡撫已逃，也單人匹馬逃離，監軍牛維曜、邢慎言亦逃。高出、胡嘉棟、韓初命隨經略逃到關內，唯參政高邦佐雖告養親疏已蒙朝廷恩準，卻感守土有責，護送軍民至松山后，以香湯沐浴，整齊衣冠，向西拜后自縊而死，其仆高厚也自縊死義。

參考資料：